《阿姐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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济世堂。
灯火阑珊,铜雁香炉中升起缕缕轻烟,木质香调安神静心。
姜柔取下男子头顶的一根根银针,他阖眼倚靠着圈椅,剑眉浓黑凌厉,华丽的衣裳剪裁得体,外松里紧十分合身,单单坐在那边,便自有股强大的气场,是与生俱来的矜贵威仪,不容侵犯。
“柔儿,近来我又梦见他了。”
男子开口打破静谧,声音低沉苍劲,那青年仅有四分相似,便足以让他失神恍惚,忆起故人。
他叹一声,“柔儿,他还在怨我。”
未提名讳,姜柔也知道是何人,指腹贴在男子头上的穴位,轻轻按摩,“他不会埋怨您的,不是么?”
姜柔看见他鬓间的几根白发,劝道:“您这头疾已是顽症,夙兴夜寐,宵衣旰食只会加重病情……”
“算了,劝了你也不会听。”姜柔小声说道,指腹不轻不重地按摩太阳穴。
男子掀开眼皮,漆黑的眸深邃威严,他握住姜柔的手,眼神转而柔和些许,“上次听了你的,这次也听。”
男子握紧她的手,姜柔神色微凝。
上次事关城内百姓安危,懈怠不得,可这次只与她相关,他不见得妥协。
姜柔坦言道:“若是真听我的话,那您近段时间便别来了。九瓣雪莲已寻得,我需尽快研制出解药。”
男子神色骤冷,与薄凉的黑夜融为一体。
十五年了,她还是分毫没变,事事以她小师妹为重。
屋内气氛低沉,落针可闻,外面忽而嚷闹起来。
男子敛眉,沉声道:“外面何事如此喧哗?”
紧闭的房门打开,侍从躬身入内,毕恭毕敬来到跟前,声音尖细道:“顾将军抱着名姑娘前来求药。”
“身后还跟了开国侯世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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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深人静,夜风猎猎,顾如璋抱着薛玉棠从济世堂出来。
他将大氅往上扯了扯,挡了吹她的冷风。
情药解了,薛玉棠虚弱地蜷缩在大氅内,目光涣散地盯着一个方向,只露出一小截的纤指攥紧大氅,她羞窘不堪,极力遮掩住里面撕烂的衣裳。
泪花在眼眶里打转,她本是不想哭的,奈何就是控制不住,泪珠簌簌落下。
薛玉棠自觉没脸见人了,更不知如何面对顾如璋,埋头藏进大氅内,她听见身后的男子在叫顾如璋,但他没有应,横抱她的手臂微微收紧。
薛玉棠甚至能想象到他回头冷冷看一眼,而后径直离开。
临时找的马车早已停在济世堂外,车夫将车厢打开,顾如璋将怀中女子抱进车厢,轻轻放她坐下,蹲身为她整理好大氅。
露出的绣花鞋沾了灰尘,顾如璋伸手轻掸,薛玉棠害怕地将脚缩回大氅中藏起,避开他,埋头在膝间。
“无事了,现在我们回家。”
顾如璋留了一盏明亮的烛灯,不放心地看了眼将自己蜷缩起来的薛玉棠,还是出去了。
她今日受的惊吓不小,需要一个人好好静静。
顾如璋坐在车头,冷冷看了眼马背上的谢铮,目光落到男子挽缰绳的手。
她主动去抓住这只手时,在想什么?
是否已经将所有希望的寄托在他身上?
目光骤然变得凌厉,顾如璋薄唇紧抿,催促车夫离开。
马车停在顾府外,顾如璋将车厢门打开,只见薛玉棠安静地缩在角落,蜷缩在大氅里,红红的眼睛泪花闪烁,呆呆看着点燃的烛灯,脸上的惶恐尚未消散。
顾如璋朝她伸去手,影子落在她脸上,薛玉棠有所察觉,本能地闪躲,缓缓抬头,湿漉漉的眼望过来。
小心翼翼又脆弱无助。
顾如璋心脏好似被剜了一刀,揪心的疼。
他忽而乱了分寸,伸手去抱她,薛玉棠惊慌,下意识抵着他的胸膛反抗,触碰到坚硬的盔甲,看清人后,她卸了力道,纤指抓着大氅,低头避开与他对视。
顾如璋横抱起她出了马车,带她回了藕香园,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沐浴。
薛玉棠被他放在美人榻上,出了一身热汗,着实难受,但是……
就在他起身离开之际,犹豫了一路的她鼓起勇气,纤指拉住男人的衣角。
“冒犯了你,抱歉。”
薛玉棠小声说道,模糊的记忆顿时清晰,在药效的作用下,她竟对顾如璋又亲又抱,作出那样出格的荒唐事。
男人逆着烛光站在榻前,长身玉立,身影投落她身上,薛玉棠抿唇,纤长的睫毛沾泪湿润,“就把事情忘……忘掉吧。”
顾如璋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,薛玉棠垂眸,男人手指的一圈牙印赫然撞入眼帘,一抹薄红悄然浮在她的耳尖。
薛玉棠抿唇,咬破唇瓣仿佛还含咬着他的指。
丫鬟们拎着热气腾腾的水桶进进出出,顾如璋看了眼抓着他衣角的手,冷声道:“热水已备好,你好好泡个澡。”
顾如璋简单交代丫鬟几句,便离开了屋子。
薛玉棠拢了拢大氅,脱了绣花鞋,屈膝将双脚藏进大氅里,抱着膝盖怔怔坐在榻上。
后来,丫鬟叫了她好几声,薛玉棠才晃过神来,慢慢朝浴室去。
“都出去吧,不需要伺候。”
出了一身汗,黏腻不舒服,薛玉棠探了探水温,慢吞吞脱掉大氅,得体的衣裳被柳豹撕烂,衣襟大敞,藕粉色小衣若隐若现。
“咚”的一声,薛玉棠撑着浴桶,手掌捂着心口,泪水夺眶而出,砸落在热气腾腾的水面。
她踏入浴桶,没入水里,被热水激得了冷不丁一颤,一捧接着一捧掬起热水往身上浇,用花瓣搓洗着手臂和肩膀,想要洗掉被柳豹碰过的气息。
一想到今夜发生的种种,薛玉棠委屈地止不住落泪,她抱着膝盖,在浴桶里蜷缩起来。
若是这门亲事,一开始就没有定下……
若是爹爹没有被杀……
烛火摇曳,映着男人凛若冰霜的侧脸。
顾如璋守在浴室外面,只听哗啦水声过后,是女子抑制的呜咽声,不久她放声哭了出来。
手伸到帘子上,最后还是收了回来,顾如璋克制住冲进去的念头,沉默着站在外面,五指逐渐收拢、攥拳,阴鸷的脸上杀气腾腾,愤愤离开了她的屋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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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下午,顾府后院。
一抹桃粉倩影穿梭在斑竹小道中,薛玉棠不知顾如璋突然找她何事,来到宽阔的练武场,只见顾如璋在射箭。
箭羽掠过空中,射中靶心。
顾如璋手中拿着弓,转眸看向桃花树下的女子,“过来。”
薛玉棠狐疑着过去,近了才发觉男人眼底鸦青,似是昨夜没睡好。
顾如璋将手里的弯弓挂到架子上,从木盘中拿起小巧轻便的袖箭,回身来到她的身前,“这袖箭轻便,若是熟练运用,威力不可小觑。”
顾如璋说着将袖箭缠绕手臂,凝眸看着桌上圆瓜,按动机括,箭矢飞出,击落的圆瓜砸成两半。
顾如璋回头看她,问道:“可想学?”
薛玉棠愣住,竟不料他寻她来是因这事,心里一暖。
若是学会,日后她遇到危险,便不怕了。
薛玉棠点头,朝他走去。
顾如璋卸下袖箭,薛玉棠伸出右手,好奇问道:“这袖箭要如何佩戴?”
顾如璋近了几分,长指撩开女子宽大的袖口,露出雪白小臂,手把手教她佩戴袖箭。
男人站她身后,长臂绕到她身前,温热的大掌托住雪白手腕,唇近乎贴着她的耳廓,沉声道:“瞄准目标,再按动机括。”
他说着,与她演示一遍。
薛玉棠还是不太习惯这亲近的距离,灼灼气息洒落耳朵,顿时烫了起来。
“我试试。”
薛玉棠将手臂抬高些许,离了他的掌,但毕竟是初次接触武器,又害怕按动机括时袖箭误伤,小心翼翼着,手臂有些颤抖。
“无事,慢慢来。”
身后,男人的大掌举托着她轻颤冷凉的手,“屏气凝神,心无杂念看着目标。”
他带着她的手,摸到机括,再按动。
亲自体验了一次,薛玉棠没那么紧张了,回头看他,“我再试一试。”
顾如璋松开她的手,站在一旁看着,满目都是她的身影。
第一次,袖箭射中桌案,薛玉棠尴尬抿唇,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箭出带力,会偏离。”顾如璋过去,补充箭筒里的短箭。
梁琦有些坐不住了,待顾如璋退至一旁时,立即禀告道:“将军,牢里那位醒来了。”
薛玉棠知他事务繁忙,她已经学会如何使用袖箭了,如今只需多加练习即可,“将军去忙吧。”
“熟能生巧,快准狠,出其不意方能制敌。”顾如璋临走前叮嘱道。
薛玉棠认真点头,看着主仆两人离开。
她皱了皱眉,心道这主仆俩眼底鸦青,怎都好像没休息好似的?
和煦的春风拂过,吹落几片粉色桃花。
阿璋定是担心类似的事情再发生,特地教她防身,她可不能落后。
薛玉棠振作了起来,一遍又一遍练习袖箭。
数次后,箭矢终于射中圆瓜。
“中了!中了!”素琴拍手叫好,“姑娘厉害!”
薛玉棠扬起明媚的笑,比桃花还要绚丽。
*
翌日,用罢早膳后,薛玉棠按时喝掉济世堂的药,去了院子里走动走动。
春风拂过,花落了满地,轻盈的花瓣飘到水面,连漪澜都掀不起。
素琴取来披风,搭在薛玉棠的肩上,“姑娘,这凉风飕飕的,好像要变天了,还是进屋吧,莫要受凉。”
昨日还晴空万里,今儿便阴沉沉的,这天说变就变。
拢了拢披风,薛玉棠仰头看了眼天空,又垂眸看着水缸里漂浮的花瓣。
默了片刻,薛玉棠拾起一粒地上的石子,投入水缸里,平静的水面顷刻间溅起水花。
几朵水花之后,水面泛起的涟漪,荡漾着将漂浮的花瓣推到缸壁。
薛玉棠好似明白了什么,柔和的脸上忽然有了不一样的神情,转身回了屋中,吩咐丫鬟们将作画用具都拿出来。
薛玉棠坚定说道,“我要画画,将这次带来的画卷都挂起来。”
素琴一头雾水,摸不准姑娘的想法,怎么好端端的要画画了?将画卷都拿出来,这阵仗可不小。
夫人妙手丹青,人物山水栩栩如生,家中还收集了名家大师的画作,姑娘又好绘画,故而这次来京,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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